2022-06-15 05:13:39 | 人围观 | 评论:
部分经典译制片的海报
80后张津的童年,是在一群说着中国话的外国人中度过的——上个世纪80年代,电视中热映的译制动画片《龙子太郎》、《天鹅湖》、《国王与小鸟》,译制电影《运虎记》、《意大利人在俄罗斯的奇遇》、《莫斯科保卫战》,是他童年最洋气的记忆。上大学后,保持着童年爱好的张津还特地收集了一系列经典译制片。然而,现在去电影院看最新的进口大片,他却“当然会选择原版”。
最近上映的美国电影《环太平洋》中,男主角一句“天马流星拳”,再次让电影译制在观众的“口水战”中从幕后走到台前。译制片曾经是国人看世界为数不多的“窗口”之一,现在每年34部的进口分账大片,则是茶余饭后的娱乐消遣。诞生于60多年前的译制片老了,观众也换了一茬又一茬,说着中国话的外国人还能打动年轻观众的心吗?
翻译与配音,译制片的左膀右臂
译制片,是将原版影片翻译配音后的版本。年轻的电影翻译贾秀琰,去年因为《黑衣人3》中“地沟油、瘦肉精”、“此恨绵绵无绝期”等译法惹过争议,今年翻译《环太平洋》后,又被推到风口浪尖。事后,虽然她对照剧本一一澄清了事实迪士尼英语电影30句经典台词,但依然感到无奈:“严格地说,我做的是引进片的中文台本的翻译和字幕翻译完全是两回事。”
现在影院上映的外国电影,一般有原音字幕版和译制配音版两种。贾秀琰介绍,配音版的翻译,不仅要符合语意,还要对上说话的口型,所以在断句、语序、译法上,会结合情境有所调整。严格来说,字幕版和配音版应该有两套不同的翻译。但是片方为了省钱,往往就把配音版的翻译充作字幕版了事,也不给译者署名,更没有额外的酬劳。
和翻译一样遭遇争议的,还有被称为“翻译腔”的电影配音。张津觉得,译制片是一种再造的艺术,有时候配音更胜原声,“配音演员深刻把握人物内心情感,用一种惊人的力量表现出来”。邱岳峰在《简爱》中配的罗切斯特、童自荣配音的佐罗、毕克“代言”的《追捕》中的高仓健迪士尼英语电影30句经典台词:译制片:“老伙计”遭遇新烦恼,都堪称配音史上的经典。
微博上最近也有一场关于“翻译腔是好是坏”的讨论。有网友戏谑地用“翻译腔”总结道:“天哪,我的老伙计,你想知道什么是翻译腔,真是见鬼,其实我也并不太了解。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我们为什么不坐下来喝杯咖啡呢?哦,我是说,可以顺便等等那些真正了解这件事的人来告诉我们答案。”据说,很多人看到这段话,都会不自觉地声情并茂地朗诵一遍,足见其对一代人的影响之深。
在国内高等院校中,只有中国传媒大学开设了影视剧译制专业,同济大学开设了配音专业,其他再无科班。中国传媒大学影视剧译制专业2011级本科生邹菲菲介绍,学生一届20人,大一、大二学习英语和传播学基础,大三、大四学习专业课;毕业生考研、出国、做媒体工作、考公务员,唯独做本职工作的很少。“这个专业没有研究生,四年后就say goodbye(说再见)。译制厂不会养我们,干这个只能做兼职接活。”邹菲菲说,“老师中只有麻老师是专职的,他是这行的‘骨灰级’人物。”
邹菲菲口中的麻老师,是中国传媒大学教授麻争旗。他在10年前创办了这个专业,认为一名合格的影视剧翻译,必须拥有语言、文化、文学、艺术等方面的综合修养,本科四年的学习远远不够。
麻争旗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如果能听懂原版,自然是原版的好。看着美国电影、听着英语,他们的口型、表情是自然的,很‘真’。经过配音加工,就有了痕迹。我国的做法是将其完全本土化,让外国人嘴里讲中国话,这符合当时文化水平低、娱乐活动少的国情。随着社会进步,大家的选择多了,译制片就成了橱窗里的小小摆设。”
虽然学了影视剧译制,邹菲菲也更喜欢看原版。“译制片隔绝了我的想象力,翻译其实是译者的理解。如果只看过译制片,会觉得外国电影应该是这样的,但一旦看了原版迪士尼英语电影30句经典台词,就回不去了。”这大概也是现在年轻人的普遍选择。
那个“听电影”的黄金时代
时光倒退30年,那是译制片的黄金时代,火爆到有专门的电影录音售卖。麻争旗回忆:“《流浪者》、《追捕》都是先听磁带,后看的电影。”
早在1949年,长春电影制片厂的前身“东北电影制片厂”,就完成了苏联电影《普通一兵》的译制,片中“他抹不开啊”、“你不害臊吗”等充满东北味儿的翻译配音,让观众第一次看到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说出了亲切的中国话。到了20世纪60年代,苏联电影淡出银幕,社会上流行的外国电影可以用一句顺口溜来概括:“越南电影飞机大炮,朝鲜电影又哭又笑,阿尔巴尼亚电影搂搂抱抱。”当然,它们无一例外都是以译制配音的形式出现。
进口分账大片的历史从1994年开始,也是在这一年,王进喜接手了八一电影制片厂的译制片工作。《阿甘正传》、《肖申克的救赎》、《拯救大兵瑞恩》、《珍珠港》等著名电影都是八一厂出品。像八一厂这样的译制方,全国共有4家,其他3家分别是长春电影译制厂、上海电影译制厂和北京电影译制厂。每年的分账大片,由中影集团的进出口公司负责引进,然后分配给这4家译制厂译制。
一部进口分账大片的票房动辄数亿元,但给译制厂的费用仅为5万元人民币——这包括翻译、配音、录音等所有费用。“中影垄断了引进片的译制分配权。分给翻译3000多元,配音才拿几百块钱。以前洗映单位还会给拷贝补贴,现在都数字化,这笔钱也就没了。翻译《泰坦尼克号》时,我们30多个人就分了3万多元。”王进喜说,“现在是片子好,大家因为爱好愿意来做。不然这个价格,怎么要求质量?”
同在北京的八一厂和北译厂,都没有在编的专职翻译、配音、导演。八一厂译制片的全职人员只有王进喜一个人,其他都是临时组台。“不同国家的不同片子,选择不同风格的翻译和导演”是王进喜的译制原则。在他看来,依托北京丰富的人才资源,经常合作的配音演员就有100多人,“这比什么电影都是自己厂里的十几个人来做要好”。
对于贾秀琰引起的争议,王进喜解释,“这并不是翻译的错”。“迪士尼电影《魔境仙踪》的台本译注,明确要求采用本土语言翻译来强调幽默感;《环太平洋》台本的每句台词下都有译注,导演吸取了很多日本动漫的元素。正因为她翻译得有特点,才会引起争议。”王进喜说。
真正让王进喜困惑的是,中国出口到国外的影视剧,都会翻译配音后播出,如《媳妇的美好时代》在非洲播出时就配了当地语言;为什么外国电影到了中国,就非得听原音、看字幕迪士尼英语电影30句经典台词,有的地方甚至根本就不上映译制配音版。
麻争旗说:“年轻人是引领潮流,但潮流不能代表国情。整个中国能真正看懂外语电影的人依旧是少数,译制是最基本的手段,仍将是一项长期的工程。而且,从国家语言文化政策的角度来说,应该保护民族语言,法国就没有英语影视剧公映,都是配音。另外,译制工作是一个大系统,除了引进国外片子,它也是中国影视剧走出去的一种手段。”
明星配音、字幕组翻译,能否拯救译制片
张津评价现在的译制片“配音太难听、感情不到位,像白开水,没有味道”。近年来,为外国电影“献声”的,从职业配音演员到有越来越多明星加入。10年前,李亚鹏给《黑客帝国2》配音,无论评价褒贬,都成了电影宣传的一大卖点。今年暑假在国内上映的迪士尼动画电影《怪兽大学》,请了何炅和徐峥配音,据传每人酬劳高达10万美元,这笔钱由迪士尼直接支付。相比之下,译制厂配音演员的价码只能算是“义务劳动”。
王进喜过去抵触明星配音,现在则完全理解:“国外也这么做,利用明星效应,挺正常的。配音对明星来说也是挑战,他们付出的更多一些。而且配音是一个职业,有一套完整程序,只要正常发挥,不会出错。”
配音有了明星加盟,字幕翻译也有了字幕组的兴起。这是一些年轻人自发组成的外国影视剧翻译团队,一般出于兴趣爱好“义务劳动”。在豆瓣网上,就有几十个这样的字幕组,热衷纪录片的“夏末秋字幕组”、关注冷门影片的“飞屋字幕组”、翻译小语种的“TLF字幕组”……
“夏末秋字幕组”的负责人深深是英国伯明翰大学的学生,在2010年的夏末秋初建立了这个目前有100多名成员的字幕组,以翻译英国广播公司和其他电视台的高质量纪录片为主。深深说:“字幕组对外国影视剧在国内的传播做出了很大贡献,很多人是通过字幕组翻译出来的字幕,才有机会看到国外的电视电影。”“夏末秋”的成员中,学生占了很大比例,进组前会有严格的考试,考察组员的中文和英文水平。翻译过程中,也有程序保证翻译质量。
深深透露,一些规模较大的字幕组已经脱离了纯公益性,开始商业化运作,“卖网站广告、周边硬件、衍生品……”。“这一方面能够帮助字幕组更快、更多地翻译影视剧;但另一方面,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下,能否保证翻译质量还有待商榷,的确有字幕组商业化后出现了质量下降。”
曾有字幕组联系过王进喜,但他并不赞同这种翻译方式。“我们翻译的不是字幕,是中文配音台本。翻译要了解整部电影的内容和角色,翻译的是一部完整的作品,几个人翻译的东西拼凑到一块儿,是一锅‘乱炖’,只能在网上看。”王进喜说。
麻争旗把字幕组归于互联网时代的产物。“快,一集美剧几小时后就翻译出来了。年轻人觉得过瘾,其中也确有高手。”麻争旗说,“但从专业的角度来说,影视剧的语言作为一门艺术,字幕组的翻译符不符合艺术要求,需要另说。至少从目前来看,质量问题普遍存在。”
张津记得,小时候周末电视上难得放一回《虎虎虎》这样的译制大片,在当时是一件大事,家家户户都看,连家附近游戏厅的电视里也在放。如今,外国电影唾手可得,褪去光环的译制片,正在以逐渐平稳的心态接受艺术和市场的双重评价。看来,译制片虽老,也还有各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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