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久没有说英语：申请英语四级盲文卷遭拒 大学生起诉教育部

因申请大学英语四级盲文考试遭拒，2017年5月10日，盲人大学生小倩（化名）的代理律师向北京一中院递交了对教育部的行政起诉状。北京时间“暴风眼”获悉，北京一中院今日已正式立案。

小倩,长春大学针灸推拿学院的大四本科生（五年制），一级视力障碍。

因向教育部和吉林省教育考试院申请大学英语四级考试盲文试卷未获批准，今年4月初，小倩向教育部提出政府信息公开申请，内容包括教育部对残疾考生参加大学英语四级考试文件中关于提供合理便利的相关规定。

4月19日，她得到回复称，申请的信息属于咨询类问题，不属于信息公开的范围。小倩遂决定起诉教育部，请求撤销教育部的回复，并在规定期限内重新答复。

2008年修订的《残疾人保障法》第54条中规定：“国家举办的各类升学考试、职业资格考试和任职考试，有盲人参加的，应当为盲人提供盲文试卷、电子试卷或者由专门的工作人员予以协助。”

“我只想要一份试卷，为什么这么难？”小倩问。

参加四级考试被请出考场

北京时间：你有没有听说过盲人考四级的先例？

小倩：从来没有听说过。

北京时间：你是通过什么途径报考的？

小倩：2016年9月，班级群里发了有关残疾大学生参加英语四级考试通知，里面有一张合理便利申请表，表里有一些便利选项，包括免听力、大字试卷、优先进入考场等等，唯独没有盲文试卷我很久没有说英语，但还有一个“其他”选项，我就勾选了“其他”在后面填上了盲文试卷。

北京时间：之后遇到哪些阻碍，你做了哪些尝试和努力？

小倩：去年9月，我们先按通知规定我们把申请表和各种材料提交到长春大学考务办，考务办的老师帮我们问了吉林省教育考试院，对方回复今年可能没有盲文试卷。大家都想争取一下，老师就按照程序帮我们把申请材料正常提交。考试前一周我们接到学校通知，今年确定没有盲文试卷了。

我和一个朋友就开始四处打电话申诉，给吉林省教育考试院，我们打过去，对方让我们打给国家四六级考试院，对方说你们要打给国家教育考试院，我们打电话给北京114，查不到相关单位电话，只能找到北京市教育考试院的电话，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拨通，对面传来传真机刺耳的鸣叫，却始终没人接听。

结果学院辅导员让我们参加考试，把我激动坏了，周六一定要早起参加考试！等我们坐到贴着我们准考证的座位上，考务办的老师说你们怎么来了呢？很尴尬，考试还没有开始，凳子还没有坐热我们就离开了考场。

今年3月我很久没有说英语，除了向学校递交申请，我还以个人名义向国家教育部办公厅寄了一封申请书，没有收到任何回复，4月初，线上提交政府信息公开的申请，就得到了不属于信息公开的范围，回复里发了教育部考试中心号码。

我给教育部考试中心打电话，他们回复说今年6月肯定不能考，要等到明年。到那时候，考研都结束了，工作也找得差不多了。

北京时间：你为什么一定要考四级？考研吗？

小倩：是的，我是因为要考研才考四级的，研究生初试没有明确规定说一定要过四级，但是如果在复试的时候导师问到有没有过四级也许会影响到你复试的成绩。我有一个学妹是武汉理工大学大二的学生，如果不过四级就没有保研资格。

还有一个担心是如果我考研不成功毕业要找工作，没过四级可能对我找一份英语相关的工作产生影响。

北京时间：你有没有听说过因为没有四级资格证影响考研录取或者就业的？

小倩：没有听说过，因为我们学院的学生毕业之后做推拿的比较多，考研的很少。有一个今年考上研究生的学长，但是他是弱视，过了四六级的。

北京时间：起诉是针对教育部信息公开这个点，为什么没有从教育部不提供盲文试卷这个点切入呢？

小倩：这个决定是律师出于好立案的考虑决定的。

北京时间：你的诉求是什么？

小倩：我的诉求很简单，就是想要一份试卷，想考试，除此以外我没有别的诉求。

北京时间：你还有没有类似这种受教育权得不到保障的经历？

小倩：在我参加高考的2013年，针对盲人学生的制度是“单考单招”，并且只有三个大学，专业也仅限于推拿、音乐两个专业。

我现在准备跨考应用心理学专业，我托表妹去我想考的学校考务办咨询，对方回复可以正常报名，也可以提供盲文试卷。因为考研是先考后招，表妹又到研招办咨询，对方回复了一个文件，上面有很多是因为视力障碍不能报考的学科，其中包括应用心理学。

我从大三开始准备跨考，选择的是这个学校的专硕。因为这个学校要求的考试科目视力不好的人也能完成，只是在完成测量、图表、实验这些内容上会慢一些。

北京时间：视力问题会影响你读心理专业吗？

小倩：我认识一个视障人，和我一样几乎完全看不到。他在本科阶段在苏州大学读应用心理学（参加高考时是弱视并没有完全失明），研究生读的基础心理学，现在在台湾师大学读心理咨询方向的博士。

我向他咨询过视力不好对读应用心理学有多大的影响，他给了我一个比较专业的回复，他说，因为应用心理学分很多方向，对视障人而言，可能学习医学心理学、犯罪心理学遇到的障碍会多一些。但根据他的经验，视障对于应用心理学甚至是基础心理学一些神经认知包括实验的内容影响都不会很大。

北京时间：你本科是学推拿的，为什么会想跨考心理学这个专业？

小倩：其实如果我能参加普通高考，我本科就会读应用心理学专业，但视障学生只能选择推拿和音乐两个专业，我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我自己是一个残障人，我自己成长过程中有一些心理支持上的缺失，我希望通过我的学习能给残障人和他们的家长做一些心理支持，因为相比于普通的心理咨询师我觉得我能和残障人士产生更好的共情。这可能也是我费这么大劲想考研的原因。

深思熟虑后决定起诉

北京时间：学校对你起诉是什么态度？

小倩：说真的，我看不出老师在起诉这件事上的态度是支持还是反对。

我们学校的每一个老师对我们特教学院的学生都是持一种关怀的态度。有老师跟我沟通过这个事情，询问过我的想法，她的意思是希望我们一起努力推动这个事情的发展，从始至终老师对我们申请盲文试卷都很支持，也为我们做了很多事情，也一直鼓励我们。但是对于起诉的态度我就不太清楚了。

北京时间：在这个事件中你是一种什么状态？

小倩：有孤立无援的时候，但大多数的时候还是能得到大家帮助和支持。

北京时间：孤立无援体现在哪？

小倩：去年9月我和一位朋友决定申请盲文试卷，考虑到有需要的学生越多，相关部门才会越重视。于是，我们决定在全校大一到大四的学生中广泛拉人和我们一起申请。

平时总有同学抱怨，说凭什么我们不能参加四级考试啦，为什么国家不能给打印盲文卷啦，诸如这样的声音还是挺多的。而且我们可以深切感受到这些声音背后的不甘心和那份渴望，于是建立了一个讨论组，起名叫"四级你好"，以方便统一通知实时动态什么的。

然而，令人大失所望的是，我们的讨论组里最终只有六个人，而且全都是我们这一届的女生，其中四个想要盲文卷，一个需要大字卷，一个是有盲文卷最好，没有的话大字卷也凑合用了，连十个人都没凑齐，最后只有六个人向学办递交了报名表。

即使是递交了申请表同学，一大部分态度也不积极，有同学因为申请过程太麻烦而放弃，还有全程迷迷糊糊，如同陀螺一样不抽不转，错过了缴费日期，自动弃考。

北京时间：你觉得为什么会这样？

小倩：第一，大部分的声音表示自己英语水平不好，能考也过不了，到时候给了卷子却考不过，太丢人现眼；

第二我很久没有说英语：申请英语四级盲文卷遭拒 大学生起诉教育部，时间太仓促，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给合理便利什么的，需要缓冲一下，另外多一点复习时间也是好的，这一类都是不需要盲文试卷的低视力同学；

第三，我为什么要出这个头去争取啊？等国家下来政策了，能随便报名去考试了我肯定会去考，但是要我出头就别想了，我不愿意干这种事；

第四，你们这么费劲的申请四级考试，难道四级考试对你们来说就这么重要吗?考了有什么用啊?

最关键的原因还是没有政策告诉我们我们视障学生可以和别人一样考四六级，这导致大家学习动力低，英语能力差。因为我们视障学生也是和大家一样很上进的，如果明确告诉我们有这个机会，我们也会学起来考起来的。

北京时间：你为什么会走到起诉这一步？

小倩：老师也说过你想考也可以等毕业了回学校来考，但是就业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我可以等的话我一定会等，但关键是我等不了。而且有这个诉求的也不只我一个，还涉及到两个也要考研的同学。我也是考虑了很久才决定起诉。

穷尽力量只为一张试卷

北京时间：在起诉这件事上你的顾虑是什么呢？

小倩：首先，考研复习时间格外宝贵，这个过程花掉我很多复习的时间。其次，也会面临很多压力。来自社会、学校、家人、朋友。在很多人看来，这个行为很另类我很久没有说英语，我自己也会问自己：这样做是不是错了？

北京时间：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小倩：因为我只是要一份试卷而已，却搞成了这个样子，我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方式呢？但是我写申请、打电话、申请信息公开，该做的我都做了，我想不到有更好的方式了，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做，所以我会怀疑自己。

北京时间：这个过程中你的心态和感受是什么样的？

小倩：我的感受很复杂，一开始的时候，从我第一次看到通知的时候很激动很震动，终于有大型考试会想到我们！但当我进了考场板凳还没有坐热就尴尬地从考场走出来的时候很低落，挺难过的。第二次报名穷尽办法，得到的回复是等到明年，感觉自己生不逢时，怎么这么不凑巧，能做的我都做了，可是最后的结果还是不行，就突然一下泄了气，也无助也无力，我还可以怎么办？突然不知道了。我起诉教育部，律师愿意帮我，虽然感受到一种力量，但是更多的是一种压力，也感觉到一种焦虑，我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对学校、对我会有不好的影响。我焦虑到做梦都会梦到被一群人围住，自己一个人在中间。

我一直在问自己，我只是要一份试卷，我只是要参加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每个人都可以参加的考试，为什么我要费这么大劲、做这么多的事？

北京时间：家人是一个什么态度？

小倩：我的父亲很支持我做这件事情，但是他也能够感受到我的焦虑，所以他心情会很矛盾。

北京时间：你现在的视力水平是什么程度？

小倩：我现在一点光感都没有了。我一岁的时候得了急性角膜炎，没有及时治疗。一开始有些微弱的视力，后来慢慢下降最后失明了。

北京时间：现在你脑海里关于视觉图像的记忆还有哪些？

小倩：有一些些但是已经很模糊了，但是颜色和光还能记得。小时候看的童话书里那些很漂亮的小公主的样子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她们穿的衣服我还记得（笑）。

文/刘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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